指望西面的下关突围？现在连路都没了。

三面合围，只剩一面——可那一面，也彻底塌了。

“真成瓮中鳖了。”他自嘲一笑，摇了摇头。

原打算再撑两天，熬到援军。现在？连熬的资格都没了。

他猛一睁眼，嗓音劈裂：“所有连以上军官，马上到指挥部集合！”

没人敢磨蹭。

日军正忙着布口袋，进攻松了，就派几个小队装装样子。这会儿，三十来个军官全挤进这间破屋子，连站脚的地儿都快没了。

周卫国一开口，屋里静得像坟场：

“我们，被合围了。”

有人愣住。

“旅座……咱们不是一直被围么？”戴涛忍不住问。

“是啊。”周卫国苦笑，“可现在……是彻底被锁死了。”

“下关丢了。原本能从那儿跑的船，没了。”

这话一出，屋子里终于有动静了——有人倒吸冷气，有人拳头捏得咔咔响。

可更多人，只是默默低下了头。

反正都死定了，还能更惨么？

“那今晚趁黑冲江，搞几条船偷渡呢？”有人提。

周卫国冷笑一声：“船？你告诉我，船在哪？江边的船早被抢光了。剩那几条，都在对岸——你猜，那些人，敢不怕死地回来接我们？”

“操！”赵蒙生一拳砸墙上，“要不是我们死顶着，他们能跑那么痛快？现在见死不救？”

“长官，我们……真要死这儿？”一个年轻连长声音发颤。

“旅座，你把我们叫来，不可能就为说这个吧？”方胜利盯着他，眼底有光。

周卫国嘴角扯了一下，没笑，但话很重：

“我答应过你们——带你们活着出金陵城。说到，就得做到。”

屋里鸦雀无声。

张灵甫终于开口，嗓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：

“你打算……从哪条路，带我们走？”这几天接触下来，张灵甫心里有数了——周卫国不是那种嘴上喊得响、脚下没寸步的主儿。

瞧他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，连鬼子围城都像在逛菜市场，压根儿不带慌的，这人心里早把路子摸透了。

下关那边路断了，他也想问问：这破城，到底从哪儿才能钻出去？

底下那些军官一听，对啊！旅座不是说好带大伙儿活命的吗？

一个能稳住阵脚的主心骨有多重要？就算天塌了，他脸上连皱纹都不多皱一下。

这一下，全场都哑了。原先东倒西歪、满嘴碎语的大小官儿，一个个都跟被按了静音键似的，呼吸都轻了。

“灵甫兄，你这话可逗了。”周卫国扯了扯嘴角，“现在金陵城三面都是鬼子，想溜？比登天还难。”

一旁的方胜利直接掀了桌子：“行了别整玄乎的！有啥计划，直说！我们这帮人，刀山火海都跟你冲！”

周卫国不再绕弯，唰地一抖地图，铺在桌上：“下关有鬼子海军坐镇，101师团加上国崎支队，三万人蹲那儿等咱们送上门。咱们火再猛，能打得穿军舰的炮？别做梦了。”

底下人连连点头——没错，机枪扫得再欢，人家舰炮一发就能炸平半个阵地。

“所以下关，想都别想。鬼子早就知道咱们会往那儿逃，铁桶都堵严了。”

“东边？更别提。全是硬骨头。”

戴涛忍不住插嘴：“那南边？可那儿鬼子比韭菜还密！两个精锐师团盯着，咱们才几千号人，冲上去不就是送菜？”

“谁说南边了？”周卫国斜了他一眼，“头铁也不是这么个铁法。”

他手指一戳地图中间：“我要走的是中华门到大胜关这条线。”

满屋子倒吸冷气。

——从中华门穿出去，绕过大胜关？这哪是突围，简直是钻鬼子裤裆里！

“旅座，”戴涛又急了，“这一路不是没人守，可咱们带着伤兵、学生、老百姓……这么多人，怎么过？”

“当然是晚上行动。”周卫国声音低沉，却一字钉进人心，“方胜利带队，带一帮狠人，先冲出去开路。我亲自带着警卫连断后。你们——”他扫了一圈，“负责护住伤员、百姓、学生，一个都不能落下。”

这安排，他早盘算好了。

这支部队，七拼八凑，啥来路都有：德械师、教导总队、川军、滇军、粤军、鲁军……彼此互不买账，连喝水都怕被下毒。

让谁打前锋？怕被当炮灰。让谁垫后？怕被卖了。

所以——自己人带队打头，老子亲自断后。

谁敢说半句闲话？先问问自己良心是不是被狗啃了。

原先那些杂牌军将领，心里还打鼓，生怕又被当枪使。

现在一看，好家伙，当官的都不怕死，咱们怕啥？

“长官！殿后算俺一个！”赵蒙生猛地站起来，脸红得跟煮虾一样，“老子大字不识几个，可也知道，断后的命最不值钱！你都不怕，我算哪根葱？十八年后，老子还是条好汉！”

屋子里一阵静。

那些曾偷偷骂过这土匪兵的军校生，一个个红了脸，噌地全站起来：“旅座！我们跟你一起断后！”

“都坐下！”周卫国一拍桌子，“你们全陪我垫后？那伤兵谁抬？孩子谁抱？老百姓谁护？张灵甫，你负责带人撤。”

张灵甫站起身，没废话，就两个字：“责无旁贷。”

那一刻，他服了。

不是服他的本事，是服他敢把命搁最险的地方。

“老方，”周卫国转头，看着搭档，“打头阵，有啥要的？”

方胜利舔了舔嘴唇：“还真有！您那RPG火箭筒，能不能多给点？”

“这玩意儿比掷弹筒猛十倍！”他比划着，“一炮下去，鬼子机枪窝就成渣！要能来个几十具，我带着人直接捅穿他们防线！”

周卫国哈哈大笑：“我还当多大个事！行！我抽五百号精兵，清一色冲锋枪、捷克式，每人十颗手榴弹，每班配一具RPG，60迫击炮给你调三门！”

他还有一句话没说——三百件防弹背心，他早就偷偷藏好了。

五百个武装到牙缝的爷们，再加一百发毒气弹——鬼子真当这里是菜市场？

“好！有这些，我就能带他们冲出一条血路！”方胜利一拍大腿。

张灵甫忽然开口：“那……到了大胜关，没船咋过江？”

周卫国咧嘴一笑，眼底透着一股野劲儿：“船没有？竹子管够。到时候，咱们自己扎筏子，一根一根，撑过去！”“怕不怕死？”

“不怕！”

“心里慌不慌？”

“不慌！”

“好！”周卫国扫了一眼眼前这几十号人，嗓音低得像压着火，“今晚，咱们不是去送死，是去剁了鬼子的爪子。你们，就是那把捅进他们喉咙里的刀。”

“都听着——换装备！”

“是！”

地上摆满了东西：枪、弹、手雷，密密麻麻堆成山。更吓人的是每人身上套着的那玩意儿——薄得像衬衣，却能挡子弹的背心。胸前背后各能插五个弹匣，一人背三百发，外加四五颗手榴弹，加起来快五十斤。

能扛住这分量的，全是从德械师里挑出来的硬骨头，杂牌军里那些膀大腰圆的，也全给拎出来了。

“接下来两小时，吃、睡、练枪，别闲着。”

事儿办完，周卫国领着方胜利进了间屋子。

“老周，这玩意儿真神了！早拿出来，上回咱能干掉几百号鬼子！”方胜利麻利套上背心，里面还塞了层软甲。

“别脱，真到命悬一线时，它能替你挡一命。”周卫国盯着他，眼神像铁钉。

“要是有人倒了，衣服别扔，能拿走全拿走。一粒子弹都别留给鬼子。”